在此之後,利確實實行了不理會炎馸這事。他讓自己信任的侍女們暫時負責炎馸的生活起居,並定時向他報告炎馸的狀況;而自己則是利用這些時間勤練武、勤讀書,讓自己更能擔任炎馸的輔佐一職。

只要沒有被主君表明「不需要」,他們就都還是無人可取代的輔佐。他們擁有極高權力,甚至能打罵主君、駁回主君的意見。不過,當他們的主君成年,並三度表明「不需要」之時,位置立刻會被遞補,他們也只有一死。但很奇怪的,那樣的事極少發生,大部份的輔佐更替都是為了保護主君而死。

利也知道這些事,但和死亡無關,他不希望自己是「不需要」的,他希望有一天能被炎馸信賴、被炎馸需要。他相信,如果自己努力一點,炎馸是會感受到的。

而炎馸一開始沒看到利時還毫不在意,嘟嚷著「這樣最好」,做著自己的事;可隨著時間漸漸過去,他到隔天下午都沒看到人,不禁開始感到不對勁,時而東張西望地看利是否躲在附近。

「殿下,您在找什麼呢?」

「......沒什麼。」

「是麼?」

「嗯。」之所以不詢問身邊的侍女,是因為炎馸知道她們會告訴利,因此他不說。

大概是在利自己的房間吧?炎馸想著,沒有到那裡去的打算。只是,幾年來總是每日陪伴自己的人突然沒在身邊了,他感到不適應,不自覺地會找著。

『討厭死了!不出現就算了!不稀罕!』賭著氣,炎馸到當晚睡著前都一臉不快。

不過,後來的兩天利也完全沒有出現。

其實利自己也很不習慣,感覺很寂寞,但他不想有天聽見炎馸對他說「不需要」,因此強忍著,並努力增強自己各方面的實力。

而賭氣著的炎馸不願開口要人找利過去,他覺得那很彆扭,卻是想著是否有辦法讓利自己出現。想了想,他決定裝病。

於是,隔天一早,炎馸便裝作身體不舒服,且不要御醫來看病。

眾人一看,都知道炎馸打得是什麼主意,可惜他年紀小,根本不知早被看穿內心。

這事當然也有人轉達給利知道,原本他怕炎馸是另有原因根本不是想見到自己,但聽大家口徑一致地強調炎馸是在鬧彆扭,這才放下手邊的書本去看他。

當他到達炎馸的房間時,他又不禁有點躊躇起來,想著自己是否該直接進去?

想了想,他敲了敲房門,一邊問道:「主君,您還好麼?」

沒得到回應,說了聲「失禮」後他便進入房中。

走近炎馸的床,只見他一臉不悅,看了自己一眼後便甩開了頭。

「主君......」

「哼!你來幹什麼?你不是不出現了?那就好啊!反正我又沒有要你過來!」明明心裡想的不是這樣,炎馸卻不由自主地這麼說著。

他對利生氣,氣他一直都不來看自己,也氣自己明明一清醒就在裝病,他卻直到快中午才來看他,害他肚子餓得都快受不了了。

明明平日能清楚理解那種話語的真正含意,但卻因為炎馸一個月來對自己的冷漠,使得利以為他說得是真心話,不禁內心一陣刺痛,一臉悲傷。

看了正嘟著嘴的炎馸一眼,他一低頭,道:「那......屬下告退。」

聽他要走,炎馸也慌張起來,看著他,連忙說:「既然來了就算了!我很大方的准你坐一下再走!」

面帶驚訝,這回利正確理解話中含意,道了聲謝,他露出微笑,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然而,雖然留下了,兩人卻都不知該跟對方說什麼,顯得一陣沉默與尷尬。

『以前我們都是怎麼相處的?』利在內心問著,一邊回想兩人過去相處的情形。

──利也叫我的名字嘛!不要主君、主君的!叫名字嘛!──

──可是您是我的主君啊......──

──不管、不管!──

──但是......──

──你都偷偷叫皇兄的名字,所以也要偷偷叫我的名字!不然不公平!──

──呃......好吧。──

──那就快叫吧!──

──唔......炎......炎......──

──這樣才對嘛!──

憶起先前炎馸那開心無比的笑容,利嘴角微揚,笑了起來。

「笑什麼?」

「沒什麼,屬下只是想起不久前的事而已。」

「喔。」

「嗯。」

明明是同樣的聲音、同一個人,為什麼現在感覺會如此陌生呢?已經不會回到過去那樣了嗎?思此,利覺得好難過,但也只能不去想。

「......主君身體還好麼?會不會餓?」如果真是裝病,利猜他現在一定餓了。

「快餓死了!」

「那,屬下立刻讓人準備午膳。」

利說罷就要起身,卻感覺衣袖一陣拉力。轉頭一看,只見炎馸正拉著自己,視線向下看著床,但臉頰明顯紅了。

見狀,利再度微笑,坐了回去。他撫摸著炎馸的頭,一邊喚人去準備午膳。而後,又是一陣靜默。片刻,利終於問出了他這一個月來一直想問炎馸的問題。

「主君......您後悔選擇我當近侍麼?」

「那當然囉!」

心臟劇烈一跳,利另一手緊緊握拳。

「我才不想要男的當近侍呢!可偏偏皇子的近侍只能是男的,所以也沒辦法啦!但至少你比其他幾人......利?」

利絲毫沒聽進炎馸後面說的話,耳邊盤旋著的,是炎馸肯定的答覆。

見他沒反應,炎馸感到不對勁,著急又擔憂地拉扯他的衣袖。

「利、利?你怎麼了?」

「啊......我沒什麼。」被喚回神,利連忙回答著。

「你騙人!」

「真的。」

「騙人!」

「是真的。」

「......是麼?」

「嗯。」勉強對炎馸露出個笑容,利鬆開了手,續道:「主君,屬下希望自己以後能讓您不再感到後悔。」

「唔?」炎馸不懂他的意思,想著那永遠也不可能辦到吧?利要變成女的?

「如果您還是『不需要』的話......」不用三次,炎馸成年後的第一次他就會自行更替了。

「什麼?」

「沒事。」

雖說利一再表示自己沒事,可炎馸總覺得他怪怪的,感覺很擔心、很不安。

但隨著時間的過去,炎馸也漸漸忘了這件事。因為在那之後,利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而且兩人雖然沒有像過去那樣總是黏在一起,卻也已是回復到那時的相處模式。

而幼年時期的他們,還曾有過另一次的不快。那是在利十歲,而炎馸七歲的時候。

炎馸的兄長秉凱那時剛滿十歲,獲得了幫他的近侍烈取名的資格。他也立刻在那天就替烈取了名字──「昭烈」,鳳昭烈。

這也讓還沒有正式名字的利感到很羨慕,甚至開玩笑般地希望秉凱也幫他取名。

「哈哈,我取得很不錯吧!」

「嗯,好好聽喔!也幫我取一個嘛?」

「好呀、好呀!我想想喔......」

看兩人那麼開心,炎馸一臉不悅,擠到兩人中間。與此同時,秉凱與利先後感覺頭上傳來一陣劇痛──腦袋挨打了。

「痛!」

「好痛!」

三人抬頭一看,來人是昭烈,只見他一臉不快,似乎是生氣了。

「誰說你可以幫利取名字的?」看著秉凱,昭烈眉一挑,嚴厲地問著。

「我......我們只是開玩笑嘛......」

「對啊,兄長我們真的只是......」

「再鬧下去我看連名字都要取好了!能幫我們取名字的,就只有侍奉的主君一人而已難道還不明白?」

「對不起......」

看自己和利那麼低聲下氣,而昭烈卻還盛氣凌人,秉凱不禁也氣起來了。「哼,是我想幫他取的不行麼?你那麼兇幹麻!」有時他都不知道誰才是誰的主君了。

「喔?那我們應該好好『溝通』一下才對!」說罷,不悅的昭烈便拖著秉凱走了。

利見狀立刻站起來對掙扎個不停的友人伸出手想拉住他,不過卻突然被炎馸咬了一口,讓他是又痛又疑惑,也來不急救秉凱了。

轉頭一看,只見炎馸氣得鼓起雙頰,隨後道:「很久以前你不是說過名字對你們鳳一族很重要,沒有那個,以後連墓地都沒有,所以希望我能取個好名字麼?那都是在騙我的麼?」

「不、不是的......對不起。」

「從那時開始,我就努力多學一點字的......」就只有這個,在他知道利是男的之時也沒有改變,他答應過他要幫他取個好名字,他也一直打算做到。

「抱歉......」利知道自己傷到炎馸,卻只能道歉。

「我......不要幫你取名字了!反正誰來取都一樣!」說罷,炎馸立即氣憤地跑遠。

「對不起......」呆站在原地,利感到很自責。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他不懂......但是,照顧好、保護好炎馸,是他的任務,也是他最想做的事。他想得到鳳一族的認可,卻更想守護著炎馸到最後。

在不知不覺間,那份情感開始有了變化。

炎馸對於利來說,不再只是「主君」,而是思念的對象──僅管他們都是男性。

然而就算如此,利也並不打算告訴炎馸。

他知道的,只喜愛女人的炎馸絕不會接受自己,還會因而離自己遠遠的,甚至是厭惡自己。也因此,利將這份愛戀埋在心中,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可是,再忍耐,人都還是會有極限的。

看著炎馸臨幸那些姑娘,偶爾利會出現嫉妒的情緒。越是想把心中的妒火往下壓,就越是造成反效果。但是,他還是只能壓抑,他不敢說出口。

不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他那樣的心情早被昭烈與秉凱看穿,而炎馸也在一次利受傷時知道了。

那一天,利為了保護炎馸而負傷。傷勢雖沒危及性命,但是讓利高燒不退,時而陷入夢魘,喃喃說著夢話......也說出他的真心話。

「主君......我對你......不要再到那些女人身邊......留在我身邊......好麼?」

聽著這樣的夢話,炎馸是既訝異又驚慌的。不過因為那天只有他去看利,而且利也是昏睡狀態,因此事後他還能裝作不知道這回事。但是,內心卻顯得很煩躁。

看利傷癒之後,還是和以前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甚至陪自己去找女人,他懷疑自己當時是聽錯了。

然而,這事一直讓他掛念著,掛念到想聽聽別人的意見。

說實在話,他覺得利對自己真的是很照顧、很包容,如果是女人,恐怕早就......

但很可惜,利是個男人。

想著、想著,他不自覺地走到自家兄長房裡,還自行在椅子上坐下。

面對這不請自來的客人,秉凱以及昭烈都感到意外,對望一眼,兩人都一臉不解,不知他為何而來。隨即,秉凱跟著一起坐下,昭烈則幫兩人與自己都倒了杯茶。

「炎炎,怎麼了?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秉凱苦笑地問著,炎馸的突然到訪讓他嚇了一跳,不禁想著還好方才不是在床上翻雲覆雨......

而面對秉凱的問題,炎馸猶豫了一下,卻沒抬起頭,只是輕聲道:「那個......皇兄......跟男人做是什麼感覺?」

此言一出,差點讓秉凱由木椅摔落地面、昭烈噴出方喝下的茶。

「呃......這個嘛......炎炎你問這幹麻?」汗顏著,秉凱努力維持冷靜。不過炎馸那樣的問法,簡直就是肯定他有跟男人做過嘛!

「......好奇。」

「咳,小殿下您還是不要嘗試比較......」

抬起頭,炎馸立刻不悅地反駁:「我沒說要嘗試!」

「好、好、好,就讓我跟您說一下不要比較好的原因。」

聽到昭烈這麼說,秉凱不禁揚起了一邊的眉。

「您也知道男人是陽吧?男人跟男人一定不會陰陽調和,而且這違反自然界的規定......」

「我又不是要聽這個!」炎馸沒耐性地打斷了昭烈的話。

「好、好、好,我直接跟您說重點好了!會很痛、很痛、非常痛!而且不管你是做人的還是被做的那一個都一樣!不只如此,做一次內力就會被吸走一年的功力,你說很不划算對吧?」

「喔......的確很不划算!謝謝你們的回答。」說罷,炎馸立即起身,拉開房門就走往房外。

藉由腳步聲確認炎馸走遠過後,秉凱這才轉過頭,對昭烈道:「你的謊話有很大的語病你發現了麼?」

「什麼語病?」昭烈笑著反問,坐上了炎馸方才的座位,傾聽秉凱的回答。

「你說『做一次內力就會被吸走一年的功力』,那對方的功力不也會被吸過來?」

「啊,這倒也是呢。」

「比當初騙我時更不合理。」當初,昭烈是騙他說鳳一族擁有吸人內力的體質,只要一跟同為陽的男人交合就會吸走對方的內力。

「你還記得啊?不過這種事還是早早忘了吧!」

秉凱沒回答,反而瞇起雙眼道:「你可真像壞人,絲毫不給你弟機會。」

「看起來像壞人,但其實我可是為了他們好啊!與其之後再心碎,不如現在就拔掉那樣的心情......我可是很疼弟弟的。在過去種種的例子中,雖不是沒有我們鳳一族和你們龍一族相愛相守的例子,但愛上主子後的悲劇卻是更多,我絕不想看到利難過哭泣的樣子。而且他們現在都還只是孩子,內心尚未成熟。況且,你弟可跟你一樣都是女性擁護者呢!要他愛個男人,我看那是癡人說夢喔!」聳了聳肩,昭烈笑著又站起來。

「雖然機會很小,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啊......」喃喃自語般,秉凱輕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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