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時刻‧一個人的寂寞雪》

荒應了聲，眼神流露一絲遺憾。本以為幸運找到人，原來只是認錯。然而，他仔細觀察劍陵的氣質、舉止與談吐，依舊認為其與冥武劍感覺很相似。

微思片刻，荒才說：「我還是叫你『劍』。」

「嗯，可以啊！」笑著回應後，劍陵先扶荒使他稍微坐起，接著將湯碗置於荒嘴邊，用湯匙撈起一口並說：「差不多涼了，先吃藥吧！這樣身體才好得快！至於其他話等等再說也不遲！」

雖不習慣被人餵──或者應該說印象中這幾年無論生病、受傷都沒人餵過他，可感覺目前身體使不上力，自己吃大概會打翻，只得硬著頭皮讓劍陵餵。

意外地，劍陵餵得很順，不會太快也不會太慢，似是認真觀察他喝的情況。

『好溫暖。』不只身體暖，心也跟著暖和起來。

※　※　※

一個月後，荒已經完全康復。

這些天追兵並未出現，劍陵與荒研究過此地與冥武家的距離，發現荒被沖得很遠，也真的是相當幸運才能活下來。判斷應已遠超過追兵搜索範圍，他們也鬆了口氣。在這裡，荒能有另一個開始。

為了答謝劍陵的救命之恩，盤纏早就不知被水沖去哪、身無分文的他打算幫忙做些勞力活或是其他雜事，卻發現劍陵儘管不富裕，過得也還算可以，似乎沒什麼需要他協助的地方。因此，他每天除了環境清潔外，就不知該做何事。

另外養傷期間即已知曉劍陵廚藝極好一事，不只讓他對其更感親切、心中某部份認為其是冥武劍的可能性仍在，也被劍陵養胖了些，突破人生最高體重──這並未實際測量，而是他自己判斷的。劍陵做的飯菜實在太好吃，令他忍不住多吃。

對於這點劍陵倒是相當高興，獲得滿滿的成就感。先前總嚷著荒身材過瘦不好、身為廚師不能忍、根本是挑釁之類的話，使得劍陵拿出廚師實力做出數道美味又營養的藥膳料理，讓他逐漸恢復健康。

這讓荒更感激劍陵，但也更覺得無從回報。

不過劍陵並不計較這些，說是家裡有人陪、有人迎接自己很好，不會像之前獨自生活有時會突然很寂寞。此外，由於已聽他坦白來歷和背景，劍陵擔心追兵會來。

即使如此，荒還是相當在意，認為不能白吃白喝。而且，當初他跳下的山谷很深、河川湍急，自己都以為會死，覺得追兵定也判斷他已死。

坳不過他，劍陵讓他到鎮上打工，賺取購買高級肉品的錢──雖然食量不算大，劍陵特別喜歡吃東西，更由於生死之際連不宜食用的雜草都吃了的關係，相反地就更愛肉類食品，每次吃都是滿臉幸福。

所以他才決定要想辦法請劍陵吃些難得一見的上等肉，為此努力工作。其實也曾想過獵些特殊野味，不過住在鄰近森林和山上的動物想必劍陵都已吃過，在不便出遠門的情況下，他還是踏實工作得好。

而這段時間他對劍陵的了解也多了一些，不只知道其偶爾會接下護衛和殺手等工作，還發現其不明白善惡之分的事。不過荒過往擔任殺手時也不會管對象是善是惡，對他來說這點並不是很重要，明白劍陵是真心待他好也就夠了。

只是，或許因為他將過去對冥武劍的印象套在劍陵身上之緣故，他一直認為殺手這工作不適合劍陵，希望劍陵專心當個廚師、未來開間餐館就好。

沒怎麼猶豫荒就提出這件事，也讓劍陵相當訝異。

「你說我不適合當殺手？」

「嗯。不要為了生存以外的事殺人，你是廚師不是殺手。」

微偏頭，劍陵既困惑又為難地對他說：「這個……都一樣是工作，雖然也有在考慮純粹當廚師、之後年紀大就只當廚師，不過目前當殺手賺的錢還是比較多。」

「不要再殺人了，那不適合你。」停頓片刻，他又補充：「在廚房時你笑得很快樂，我很喜歡。」

在他來看，劍陵應該是活在光明世界的人，用料理來豐富別人的生活，不願其再接觸他最熟悉且厭倦了的黑暗。

這番話讓劍陵吃驚的睜大眼，下一刻忽然感到難為情而別過臉，卻是笑說：「老實說作菜的確使我很愉快，看到你、看到其他人一臉享受，讓我覺得這很有意義也很滿足。然後就會想嘗試更多不一樣、更好吃的菜色，再欣賞大家吃得高興的模樣！這是份既有興趣又開心的工作呢！」

劍陵眼神充滿光彩，令荒覺得耀眼且羨慕，想要像那樣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不只是想，他也不禁低喃：「有想做之事真好。」

看向他，劍陵微笑回應：「你還年輕，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找，不急於一時。」

荒輕點頭，但心中卻沒有個底。回想自身專長，除了暗殺之外是潛入屋內和高強武藝，可卻不喜歡與人接觸，無法教導別人。至於興趣就只愛在寂靜之處欣賞夜景，這並非能拿來發揮。思此，他忍不住蹙起劍眉。

發現他很煩惱，劍陵遲疑了一下才開口：「抱歉，我有點擅作主張。前幾天我已開始問人，想幫你找間適合學習的學校，讓你學學殺人及生存以外的知識。不過這個鎮比較小，能學更多的學校可能要到大城市。」

相處過程中，劍陵發現必須讓荒知道更多知識與社會上的常識，否則容易被侷限在原本的殺手人生中，對他不是好事。

聽見這話，荒很驚訝，卻是搖頭說：「你也沒讀，且不能再欠。」

「我有讀過短期學校，而且我們情況不同。你只有擔任殺手的知識與技能，但要在城鎮中生存必須要注意其他方面。另外沒什麼欠不欠的，是我想這麼做。如果你真的過意不去，大不了以後再還。」

遲疑片刻，荒才回答：「我想學，但不想離開。」

「原來是我作的飯菜太好吃捨不得離開！」劍陵的臉上多了分得意，在荒回應前就又說：「那好吧，還是先找鎮上的學校，等我錢存夠再看看是否搬去大城市！」

荒微微蹙眉，想表達劍陵誤會自己的意思。雖然飯菜和救命之恩都有影響，可是排除這兩點他也不想離開劍陵身邊，對方的關懷溫暖了他的心，好像終於找到真正的家人一般。然而聽到劍陵打算存錢，想必又要選擇酬勞高的殺手工作，他便急忙阻止。

「你不要再當殺手！」

看他神情認真且連續提了幾次，劍陵猶豫了下，這才點頭笑道：「好吧，那我和你都不再當殺手，這樣比較公平！往後要賺外快，頂多當當護衛就好！」

雖然也要荒做出同樣承諾，對只擅長殺人的荒來說可能比較不利，但荒畢竟已厭倦那種生活，就不那麼在意。反而是終於得到正面答覆，這使荒感到喜悅，嘴角微揚，淡淡的笑了。

「嗯，一言為定。」

見他如此，劍陵卻是睜大眼一臉不敢置信，吃驚地問著：「原來你會笑？啊！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認識這一個多月都沒看過，所以感覺很意外！」怕他誤會，連忙先做了解釋。

「不要緊。」儘管這樣回應，但荒以為自己笑得很奇怪便趕緊收起笑容。

察覺此事，劍陵立刻說：「再多笑一點嘛！是很溫柔、充滿感情的笑容呢！另外還有……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我很感動。」

看劍陵笑了、知道心情傳達到了，荒再度露出笑容。

「好！難得看到你笑，今天真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嗯，我看晚餐就煮你最愛吃的咖哩，讓你多吃幾碗！」

「……我已經比之前壯。」

「還不行！先前那分明是太瘦弱！明明跟我一樣高卻瘦得像根竹竿似的，身為廚師不能接受！不認識前瘦成怎樣我是管不著，但現在我可不會放任珍視的人營養不良！」

看劍陵說得激動而氣憤，荒覺得可愛又高興，特別聽到「珍視的人」，心下十分喜悅。前陣子還想著等到還清劍陵的恩後要再踏上旅程，履行與兩位親人間的約定，現在卻更想待在劍陵身旁。

「會多吃幾碗。」

「這樣才對！我會煮得比上次更好吃！」

「相信你。」語畢，他望向窗外發現晴朗無雲，就說：「天氣好，找個寧靜高處一起用晚餐、看夜景。」

有些訝異他這突如其來的興致，不過劍陵感覺得出他心情好，於是微笑點頭，回應：「那我再煮些方便攜帶的配菜。」

「嗯，我準備水果和飲品。」

原本只喜歡獨自欣賞夜景，現在卻覺得或許和人一起也不錯──他知道是因為劍陵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