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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淵黎對於此種氣氛感到尷尬、些許擔憂萬一持續下去恐怕會惹傲然生氣並為國家招來災禍,可是他仍然不說話。

 

突地憶起先前的回禮還欠著一事,他這才道:「陛下應該記得三個月前您欠我一份回禮,希望您能答應別再將我說過的戰術用於侵略他國之上。」話雖這麼說,他內心並不抱持期望,他也沒辦法約束傲然。

 

「……朕答應你。還有,朕向你承諾只要禎國不背叛、不進犯,朕不會派兵攻打。」

 

停頓片刻,他拉開棉被並跪坐起,拱手道:「淵黎謝過陛下。」他不敢相信這些承諾,他已很清楚伴君如伴虎。

 

然而,聽見傲然心聲後,他感到一絲絲的同情。同情其失去愛人、同情其用那般愚蠢的方式……洩恨。此種做法明明不會得到真正的滿足,只會造成傷害,傷害無辜的多國人民、傷害信任及親近傲然的人們、傷害傲然自己。

 

呼出一口氣,傲然挪了位置並微轉身,隨即一手攬著淵黎的腰、一手捧著他的臉,吻住了他。那是個帶有掠奪感、相當強硬的吻,傲然的舌侵入他的口中,逗弄著他的舌尖、唇齒。

 

這不只是出乎他意料外的行動,亦是兩人初次親吻,令他完全措手不及。儘管他其實未有這樣的經驗,但以往從身邊聽來的例子似乎也沒如此激烈。

 

他感到一陣緊張,同時難以呼吸。就在感覺快窒息時才被放開,他連忙大口吸吐。

 

「今日便這樣吧,我明日再過來。」

 

語畢,傲然替他披上被子,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雖然注意到傲然的自稱由「朕」變成「我」,但仍在調息的他來不及問,也想著或許只是一時間說錯罷了。

 

隔天淵黎已大致整理好心情,晚上傲然來訪時即已恢復先前的模樣。畢竟情緒已明確傳達過了,再以氣憤態度面對傲然也沒有意義、於事無補。

 

要求淵黎坐到懷中,傲然抱著他說:「正如同先前所言,和你相處相當輕鬆,可以不用那麼緊繃。所以,我不想失去這樣的地方。你和爾簫的相貌、性子不怎麼像,但都溫和善良、都帶給我一種安心感。你我立場在某方面而言終究是敵對的,因此原先打算與你保持距離、單純利用你,直至昨日……我一度覺得就要失去你了。那時我心下有些慌,這才向你道出心事。對於利用你的事我不後悔,但很抱歉傷害了你……實在對不住。」

 

他感覺傲然話說得有些雜亂,似乎是努力要向他示好,卻分辨不出是否為真心。

 

『不過,無論真假,我要做的事都不變。』

 

以往,對於要欺騙傲然情感抱持著一絲愧疚,前一日察覺被利用後,那份愧疚感已蕩然無存。或許因為傲然待他不壞,心中曾經認為其與外傳的殘酷有所不同,只可惜如此想法亦遭受背叛。他感到內心有什麼不同,大概是對傲然失望了。

 

即使真正受到喜愛,也已失去信賴。

 

值得慶幸的是,此刻並非面對面,傲然看不見他神情也就看不穿他的內心。

 

在此之後,淵黎得到封賞,身分已不單單只是使節,而且還遷居到更豪華寬廣的宮殿,顯見他深受傲然的重視及寵愛。

 

相對於他的受寵,這段時間有傳聞籲國太子因為詛咒傲然和裿耀皇朝已被賜死。當初同樣做為人質來出使,差別卻如此之大——他卻相當清楚若是一個不小心,那也會是他的結局。

 

但在他意料之外的,傲然一直待他不薄,不僅信守承諾,也比先前少發起戰爭。本就不是無情之人,因此這些都使他動容,便慢慢回到事發前的態度,雙方關係亦向好的方向穩定發展。

 

 

* * *

 

三年後,淵黎已至弱冠,傲然終於允許他和隨從們返回禎國探親。為此,本以為再無返鄉機會的淵黎等人自然十分喜悅,在得知此事後每日皆心情愉快。

 

只是,動身的前一晚,傲然到來時卻是滿臉憂心。

 

「此次我有多派些人手保護你們,不過……近日亦有風聲說你們禎國與另兩國勾結並有些動靜,希望你這一趟回去能好好規勸父兄,勿要讓他們做出傻事。」

 

這話令淵黎相當意外,但很快便嚴肅地回道:「我會的,我定當全力阻止。」他本就不願看到戰爭,更何況是他的故鄉,定然不會坐視不管。

 

「我相信你。雖說……我其實不想讓你去、為你此行感到不安。」傲然劍眉深鎖、重重嘆了口氣,自從決定此事並告知淵黎後,心時常靜不下來。

 

然而這段時間看到淵黎那般開心,便不忍收回成命,亦沒告訴他。

 

儘管傲然認為禎國皇族應該明白這三年是因為有淵黎在才得以安然度過,理應不會對他下手;而這一路上有自己的人馬護送、禎國軍隊迎接,安危大概沒問題。可那份不安並未消失……究竟是真正感受到危機?亦或者其實只是內心不捨而多心?傲然越想也就越不明白。

 

見狀,淵黎伸出雙手捧著傲然的臉,隨即展露笑容並將額頭靠著對方的額頭。

 

「我不會有事,我會平安歸來不需要擔心。」

 

當初這奪心計劃雖然勢在必得,卻也未曾想過真的會如此受到重視。

 

雖說至今沒有真正將心交出去,但相處時他並非虛情假意

,這些日子中傲然對於自己的心意與呵護,他都有看在眼底。即便對他而言無法成為愛情,但感情並非只有一種形式,他用他的方式來回應,溫柔、溫暖地面對。

 

「……凡事多小心。」

 

「我明白。」

 

語畢,淵黎主動吻上了傲然,兩人擁吻著,此刻皆不知道這便是他們最後一吻。

 

 

* * *

 

淵黎返回禎國後,很快便確定傲然所言皆為真,雖極力勸諫,卻不被父兄接納。不僅如此,這些年來他為國家的忍辱負重都被視為恥辱、說他下賤——明明當初他提出計劃時他們相當贊同、為此感動、替他憂心及愧疚,如今卻是截然不同。

 

爭吵過後淵黎便被軟禁,而後在禎國與其他兩國向裿耀皇朝宣戰前被毒死。

 

臨死前,倒地吐血的他看見了人生跑馬燈,自小在禎國成長的景況、命運轉變的那一刻、和傲然相處的時光。

 

雖不得已,他仍舊騙了傲然的感情,在這瞬間他感到十分愧疚,想親口道歉卻永遠辦不到。明明盡全力保護了國家、家人,在最後深深傷害他身心的亦是他們,他做的事、他的努力都是沒意義的麼?思此,眼眶中的淚不禁滴落下來。

 

身體的痛苦逐漸加深、剩餘的時間逐漸流逝,心中認為這兒已不再是他重要的家園了,他盼望著這一死靈魂能回到傲然身邊,在最後的最後好好向他道歉。

 

『對不起,我騙了你……』

 

閉上沉重的眼皮,他漸漸沒了氣息。

 

當天夜裡,傲然夢見了淵黎,夢見他哭著握住自己的手、訴說他騙了自己的感情且無法勸退父兄感到很愧疚,並且一直道歉,接著身形逐漸模糊,最後消失不見。

 

為此,傲然驚醒過來,坐起身的他心跳極快、內心的不安全湧了上來,身體微微發抖。此時窗外吹來一陣微涼的風,彷彿有什麼拂過他的臉。

 

「淵黎……連你也離我而去了麼……」傲然低下頭,雙手顫抖不止。

 

果然幾日後便得到淵黎已死、禎國等三國向裿耀宣戰的消息,傲然下令出征。

 

此時他憶起三年前籲國太子被捉後居住的偏僻宮殿起火,當火熄滅後,原先應是室內的地方找到兩具焦黑的遺體,但兩名看守者加籲國太子應有三人才是。不僅如此,據說現場留有一絲詛咒的痕跡,詛咒著他與裿耀皇朝。

 

事後有追查到皇宮被人入侵的痕跡,但命人私下搜捕卻沒有找到籲國太子及闖入的黨羽,最終只得用賜死來帶過以免面上無光。

 

『當真遭受詛咒麼?亦或者又是上蒼捉弄再度奪走朕重要之人?著實可恨!朕倒要看看是報應來得快還是朕殺得快!』

 

傲然相當憤怒,湧出的憎恨完全蓋過理性,打算再度以戰爭和鮮血報復上天,並決定要御駕親征。

 

儘管傲然驍勇善戰,但畢竟被三國圍攻,陷於僵持不下的局面。此外,這期間原先籲國和翎祐皇朝等國的領地亦有民眾趁機反叛,裿耀皇朝轉趨弱勢。

 

最終這場戰爭足足打了十年,禎國被滅、皇宮被燒毀且所有王族全數被殺盡。不過之後傲然亦戰死沙場,失去領袖的裿耀節節敗退,後續以大敗收場。國內陷入一片混亂,王族、貴族相互爭鬥,接任者又無才能,整個國家國勢衰弱數十年。

 

 

* * *

 

那對一黑一白的奇妙俠士再度踏上當年開滿菊花的草原,然而相對於他們全然未變的出色外貌,此地視野所見皆只於焦土,再不見當年的美妙景色。

 

看到這種情況,白衣俠士無奈地嘆了口氣,並道:「你之前提議那什麼爛方法?結果搞得現在變成這樣。」

 

「呃……我覺得理論上應該可行啊,還是先看看土地的回憶來確認真相。」

 

沒等白衣俠士回應,黑衣俠士便使用了奇妙的術法,在半空中喚出一面鏡子。隨即鏡中浮現影像,並且開始重現與禎國毀滅相關的重要畫面。從淵黎出使前在宮中發生的事開始、其父兄受到慫恿決定反叛裿耀皇朝、淵黎返國遭到毒殺,一直到最後禎國被攻陷致使滅亡。

 

「果然,方法本身沒問題,但被愚蠢的自家人扯後腿就不是我能掌握的事了。」

 

「……真是可憐。」

 

「就讓我們哀悼,並且為了這塊土地的未來獻上祝福吧。」

 

黑衣俠士右手手心朝上,隨即浮出許多光點朝向地面飄去。只見整片土地冒出無數綠色的芽,隨即成為草原,並有很多盛開的菊花,彷彿回到過去。

 

 

* * *

 

即便已被敵軍包圍、腹部及額頭不斷出血、背上亦有多處箭傷,傲然仍持續策馬並以手中的長刀斬殺敵人。無論接近的小兵還是大將皆被俐落的刀法殺死,一度逼得敵軍退後。

 

跟隨的部隊幾乎遭到殲滅、傲然的馬被射傷隨即被砍殺,他落到地面又持續攻擊,以撿來的長矛砍倒敵人的馬。

 

即使大勢已去、即便再過不久就要死去,他反而揚起嘴角,殺得更起勁。銀光一閃,立即出現慘叫聲且伴隨著四濺的血花,將周遭土地都染了個紅。

 

感受到並且畏懼他的瘋狂,在場的敵軍統領下達命令讓軍隊暫且退後拉開距離,同時保持最高警戒。

 

片刻,察覺左手握著長矛、右手握著佩刀的傲然沒有絲毫動靜,才派人上前查探。

 

那人戰戰兢兢地前去,發現滿臉是血的傲然雙目依舊睜著,卻已無神——他已沒了氣息,顯然是以長矛支撐而沒倒下。

 

 

* * *

 

視線從無逐漸轉為清晰,傲然看見在這隱隱閃著一絲亮光的黑暗盡頭,有一條寬闊的血黃色河流,遠遠地似乎有一座三層的石橋可以過河。

 

於是,他直直朝向那處前進,並未回頭。一邊走,他也一邊回想起先前的種種,接著揚起笑容,笑得嘲諷、笑得陰冷。

 

——呵,最終能得如此成果也算不錯!上蒼啊上蒼,你是否已後悔?認為最初是將朕帶走便好了?——

 

即使將要去地獄受罰他也不怕,他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很滿足了。最終的遺憾大概是沒能再見摯愛爾簫以及淵黎一面,他們和他不同,想必不會前往地獄。

 

——沒能再見……也好,你們會比較幸福。期望你們來世能夠幸福,平安、健康地與心愛的人在一起。——

 

正當他這麼自語的時候,卻聽見一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別擅自幫人定義幸福啊!雖然你自己也清楚,但我還是要唸你幾句!你怎麼傻成那樣?你以為賭氣成為暴君害死那麼多無辜的人,我會開心麼?——

 

訝異地望著說話的人,那無疑便是他失去的摯愛慕容爾簫,只見其雙手抱胸彷彿在生氣,臉上卻帶著無奈的笑容。此外,身後還有道人影探出頭在看,即是淵黎,露出一副憂心又有些害怕的模樣。

 

——我……你們……為什麼會?——

 

——當然是用了一些方法為了要等你,傻瓜。等著、等著,先看到這小朋友……啊,他死的時候比我大了。總之,我已和他聊過,就讓我們陪你一起贖罪。哪怕需要很久、很久的時光,你就不會再因寂寞做傻事了。——

 

語畢,爾簫見傲然還吃驚地沒合上嘴,滿意地頷首。接著便將淵黎拉到前頭,微笑示意其開口。

 

分別望了爾簫和傲然一眼,淵黎遲疑了一下,一臉愧疚地低下頭。

 

——很抱歉我沒能遵守平安歸來的約定,更對不住的是生前我為了保護家鄉而欺騙你的感情……若是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一起贖罪。——

 

——……謝謝你們,你們的傻亦是不遑多讓啊!——

 

傲然對兩人展露笑顏,眼神有些複雜,既是感動又是不捨。明明他們不需陪他受罪、明明不希望他們因他受苦,卻讓這些話語給救贖了。

 

傲然一手握住一人的手,三人相視而笑,隨後一同朝向奈何橋前進。

 

 

 

〈全文完〉

 

 

後記:這篇指定文是《籠中鳥》、《賭局》同世界觀的故事,一開始就決定會是悲劇。不過最後給的結局還算正面吧……爾簫是已故朋友闇闇的兒子,總覺得闇闇還在世的話會凹到有點救贖的結局,所以最後就決定是這樣了XD那個在《籠中鳥》劇情悲慘的某太子也看在爾簫和闇闇的面子上安靜了XD”下次再給他補償一下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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