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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所有,皆已不復記憶,盡失在那片吞噬一切、熊熊燃燒的大火之中──
時常夢見自身陷於火海無法脫出,每每總會驚醒,恐懼與不安亦會湧上心頭……不過漸漸的,他知道不要緊,只因手中這份不屬於自己的溫暖,不會消失、不會離去。
 

 

 
***
 
從蓬萊宮殿山上離開已有月餘,尹千觴帶著負傷而昏迷不醒的歐陽少恭至他那位於白帝城附近的小屋療養。雖有許多原因想至更遠之處,諸如遠離中原的塞外之地,不過此刻少恭並不適合奔波勞頓,這才暫留於此。
 
在這段日子裡,少恭雖是逐漸傷癒,卻始終未有清醒,就那麼持續地、平穩安靜地昏睡下去。這樣的沉眠,讓人不知他會否有醒來的一天……若非還有吸吐和脈搏,都要懷疑他是否依然活著了。就算那時付出相當的代價,卻可能半點意義都沒有,無論少恭自己亦或是千觴皆如此。即便試圖改變一切,仍可能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縱然如此,千觴還是寧願相信終有等到少恭清醒的一日──而且也僅能相信。
坐於床側,千觴替雙眸緊閉的少恭拉好被子,以免他著涼。
「究竟是什麼樣的好夢令你這般不願清醒?已睡了這麼久,也該足夠才是?」儘管明知不會得到回應,千觴仍是笑問著。偶爾,他會像這樣對少恭說話。
以手巾輕輕擦拭那仍然睡著的、再熟悉不過的容顏,這是第幾次?千觴早已數不清。雖是得了幫助違抗所謂的天命,可現下每日依舊像偷來一般,非常珍貴……卻遲遲等不到少恭恢復意識。
「少恭,若你再不醒來,可別怪千觴做出什麼不合禮節的事了!」於手巾擦過少恭唇角之時,千觴以玩笑語氣這般說著,神情倒不似玩笑。
不僅如此,他瞇起雙目、緩緩欺上身,使彼此距離越靠越近,已能感覺到少恭的氣息拂面,可他仍沒有罷手之意。眼看著他的唇已要覆上少恭的,然而卻在此刻停下。只因,他與該是昏迷著、但此刻卻突地睜開雙眼在看他的少恭四目相接。
他眨了眨雙目,懷疑是自己過於盼望少恭清醒因此才會錯看,不過少恭卻反而睜大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直瞧。
『醒了?不是錯覺?真不是錯覺!』
確認這是事實而非太過想念產生的幻覺,千觴心下激動而欣喜。然而下一刻,他意識到彼此相當接近,連忙迅速起身並於床邊站好,接著單手扶額。
這個瞬間心情可說是相當複雜,既是高興一直等待著的人兒終於清醒,又有種偷做壞事結果被對方逮個正著之感……那個羞愧慌亂啊!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我怎會在……不對,我……又是誰?」
警戒的神情、疏遠的語氣,還多了分緊張與不安,因為往昔一切全無記憶。不記得面前之人,亦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誰。
試圖起身,可是全然使不上力、全身宛如散架似的且有多處疼痛,彷彿這並非自己的身體。少恭並不知曉這是由於先前負傷未癒,再加上已然昏睡許久之故。
聞言,千觴望向他,露出微帶一抹苦澀的笑容道:「你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僅管早有心理準備,可當真真正正由少恭口中聽到時,心下仍有某種說不出的酸楚。
「在下尹千觴,你叫做歐陽少恭,是我的救命恩人,亦是再重要不過的朋友。」語畢,他看出少恭欲起身,便上前扶少恭坐起,同時又續道:「另外,這裡是我的住處,有些簡陋,望少恭莫要介意。」
停頓片刻,少恭不確定地重覆:「重要的朋友?」本不想千觴幫忙,奈何現下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只得接受這份好意──他,沒有從千觴身上感受到半分敵意。
然而,對於千觴說的名字和雙方關係,他也毫無感覺,陌生不已。
沒將他那略顯冷漠的語氣往心裡去,千觴笑著頷首,答道:「對、對,很重要的朋友!閒來無事時,總會想到要找你喝酒!」
「酒?是什麼?」少恭問著,臉上寫滿疑惑。
搔著腦袋,千觴答道:「哎……酒你也忘啦?不過沒關係,反正我這兒多得是,隨時要嚐隨時有!不過恐怕得等少恭傷好了、身子也好些時才能喝!」
「傷?」
「嗯,你不只受傷,而且傷得很重,就那麼昏睡了一個月。」
「一個月……似乎很久?」對於時間概念並不很清楚,似懂非懂。
「哈,說短不短,說久嘛……反正也已經度過。無論如何,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千觴笑著,那有些疲憊、憔悴的面容此刻已多了分安心。
「多謝。」少恭並不清楚為何自己會突然道謝,似乎就只是因為看見千觴的笑容。
或許是感覺得出他對自己的關心為真吧?少恭總覺得,千觴身上也有傷而且疲憊不堪,但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期間,千觴仍默默地為他做許多事。
聽到少恭道謝,千觴有些訝異,不過在理解他的語意後笑著搖頭。
「少恭用不著客氣,這本來就是應該的。」
然而少恭亦跟著搖頭,回道:「受人恩惠斷不是『應該』。」
不願與他爭辯什麼,千觴僅是苦笑地答覆:「罷了,只要你覺得好便足夠,其他皆不重要。啊!瞧我實是太過粗心,光顧著說話,都忘了你該是餓極……我這就去煮粥,少恭忍著些。」
一聽千觴這般說,少恭才覺自己於疼痛之外確實又餓又渴,於是對他點著頭,且再度道了聲謝。
對此,千觴沒再多說什麼,離開房間前往廚房煮粥。
 
獨自一人待在房內,少恭覺得仍累著,卻已沒了睡意。於是他四處張望,一邊也等待千觴歸來。
少恭打量著房內的一切,覺得這間房確如千觴所言有些簡陋。斑駁、失修的牆內沒什麼擺設,只有這床、木桌以及幾張木椅等簡單家具,其他就是一些他看不明其中裝有何物的甕,數量不少,而且有大有小。不過他倒覺得這裡與其主人給予他的感覺相當符合,此外千觴身上及這房內都散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氣味。
『大概就是酒吧。』他猜著,並認為十有八九錯不了。
與此同時,意外發現自己披散著的長髮是白色,有某種異樣感,好似原先並非如此。不過他想就算真是不一樣那應也不重要,並未將它放在心上。
雪白的長髮,彷彿他那記憶一般空白一片。
雖不在意那頭白髮,卻對這個地方感到陌生、對記不起任何事而感到不安與恐懼。對他而言,有太多事是未知的,什麼都無法掌握。但最起碼,還有個人能告訴他過往之事──他覺得應該可以相信此人,雖說仍是毫無印象,卻有這種感覺,認為對方對他是真心關懷的。
此時,少恭口乾而不適,看到床邊木桌上擺了褐色的茶壺和兩個茶杯,又覺千觴大概尚需一段時間才會返回,便決定自己嘗試去拿。
僅管依舊吃力,但比起方清醒時似乎好上些許,勉強得以挪動。好不容易移至床邊,又費了一番工夫、折騰好一會兒,這才總算倒好一杯茶。當然,潑灑於茶杯之外的茶水也不少,桌上已是一片溼,不過至少沒打破東西,且也成功飲下那杯茶。
 
當少恭將杯子放回桌面時,千觴也回到房內,手上還端著一碗粥。
走近床邊,千觴留意到桌面是溼的,也立即看出原因,略顯驚訝地問:「方才少恭自己倒了茶?」
「嗯,因為喉頭有些乾,忍不住就倒一杯來喝。不過我把桌子都弄濕了,對不住。」
聞言,千觴立即搖頭,答道:「這不打緊,但你想喝茶怎麼不先喚……不對!這都要怪我,明知你才剛清醒理應口乾舌燥,離開前竟然沒先倒杯茶給你!」對於自己這般粗心,他很懊惱,不由得蹙起劍眉。
「不要這麼說,這並非你的錯,不必責怪自己。其實起初我也不覺口渴,是後來才感到渴的。」很自然地,少恭對千觴露出一抹淡笑,試圖減輕他的自責。
不過這抹笑,卻令千觴有些楞住。
「你怎麼了?」見他呆望著自己,少恭收起笑容不解地詢問。
這一問讓千觴意識到自己似有些失態,於是輕抓後腦、移開目光,有些難為情地回答:「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好像很久沒有看你這麼笑了。」
在少恭未清醒的那段日子,每一日對他而言皆是漫長的等待,亦是一種煎熬。就算這樣,當時能感受到少恭是「活著的」,遠遠好過就那麼失去少恭。
「原來如此。」少恭點頭表示理解,仍餓著的他,不禁將視線移至千觴還端在手中的那碗粥之上。不過,方才為了倒水他已耗盡大半力氣,現下沒可能自己吃。正因如此,僅管這要求讓他不太好意思,還是勉強開口,問道:「你……千觴……我已使不上力,可否勞煩你餵我吃粥?」
「哎?當然可以。」意外聽見他喊自己的名,千觴很高興,笑了起來。
「委實對不住……」
「不、不,少恭這麼說就太見外了,這點小事僅管交給我!」
聽他這麼說,又看他拍著胸口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模樣,少恭不覺莞爾。奇妙地,心中那份對於陌生事物所產生的不安似乎減輕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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