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時刻‧一個人的寂寞雪》

「晴明！」

不理會青龍的制止，晴明拿出帕巾，替白橙擦去淚水。

此舉卻讓白橙忍不住落下更多淚水，但也在此時她感受到晴明身上那天狐氣息。雖然天狐和九尾狐妖不同，可她年紀輕還無法分辨出妖氣的不同之處。

因此，一瞬間，白橙便用自身靈力掙斷鎖鏈，從晴明的身邊往後躍去，拉開彼此距離。她突然的動作讓青龍以為她要攻擊晴明，鐮刀立即揮了過去，可卻被白橙靈巧地空翻閃過，她往後落至房間角落。

不顧臉上還殘留淚水，她對晴明他們露出戒備的神情。

突如其來的變化自然讓晴明嚇了一跳，可晴明卻也發現一件事──既然她能那樣敏捷地閃過青龍的攻擊，為何會閃不過昌浩的攻擊任由自己被掐住？那或許只有一個原因，就是她那時根本無心閃躲，她願意承受昌浩對她的忿怒與憎恨。不，也許應該說是所有深愛彰子的人對她的忿怒與憎恨。

『可是，為什麼她現在如此警戒？難不成……』

憶起初次看到昏睡時的她，穿著的是那異邦術士的服飾，他記得曾經聽過「九尾」現在就在那裡。雖然晴明從未見過，卻因為九尾之故讓異邦大妖窮奇被趕到這平安京、凌壽則奉九尾之命要奪其姐也就是晴明之母天狐晶霞的天珠──

『難道她誤認天狐之血和九尾是一樣的？』

這麼一想，晴明覺得極有可能，畢竟她還只是個和他孫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必須先解除她的疑慮。』一決定，晴明就阻止了青龍，向白橙問道：「你的敵人是大妖怪『九尾』嗎？」

一聽晴明這麼說，白橙一驚，立刻以更為戒備甚至含有一絲敵意的神情望向他。

這也證實了晴明的猜測無誤。

「你別緊張，我們和牠無關。真要有關，早就出手了不是嗎？」

晴明這話成功讓白橙靜下來，敵意也瞬間消失了。

「沒想到你竟能注意到我身上的天狐之血。說起來，或許九尾多少也能算是我的仇人。」

看著晴明的雙眼，白橙想要從那之中確認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

沒有動搖地，晴明迎向她的目光，希望她能就此放下戒心。

對望片刻，白橙確認了晴明並沒有敵意，不由得放鬆下來。然而，她一放鬆，也讓數日未進食的她再也撐不住，就這麼無力倒下，也讓晴明他們都嚇了一跳。

「……勾陣。」晴明喚來女性神將中，或許情緒較為冷靜的人過來。

晴明知道天一和太陰絕對是不行的，而天后大概和青龍一樣對白橙抱持著極大的不信任感，這或許會再度傷了還是孩子的白橙的心靈。也因此，適合的只有勾陣。

「晴明。」聽到他的呼喚，勾陣現了身。其實，早在晴明進入這房間時她就已經在這裡，只是隱身待在一旁。也因此，剛才發生的事她全都知道。

「事情經過你都看到了？」

「嗯。」勾陣應了聲，依舊雙手抱胸倚在牆邊。

她的神情平靜，並非不為彰子的死而悲傷，但更多的是對人類生命脆弱的感嘆。

「那麼，麻煩你留在這裡照顧她，我去跟露樹要點吃的東西。」

「明白了。」

見勾陣點頭，晴明便安心地離開，青龍也立刻隱身了。

當他們腳步聲遠離後，勾陣上前扶起一臉緊張、並因淚水而顯得有些狼狽的白橙，讓她背靠著牆好好坐起。

善於觀察人的勾陣，或許比誰都先知道殺害彰子並非是白橙所願。

相似的眼神，她曾在騰蛇的雙眼中看過──在他想起自己傷害晴明、傷害昌浩的時候，自責、悲痛、恨不得一死謝罪的神情。

可是，她卻又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矛盾，無論如何非得活著的矛盾。

半跪在地，勾陣視線與白橙平行，希望白橙能不要那般緊張。

「你會寫字嗎？」看她自己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勾陣突然這麼問。

對此，白橙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聞言，勾陣微思片刻，接著從房間內找出了紙筆，讓白橙拿好。看她那麼做，白橙顯得有些驚訝，情緒也沒剛才緊繃。

「你的名字是？」

想了想，白橙以自己那此刻有些無力的手顫抖地寫出「白橙」兩字。

『白橙，白色的髮、橙色的瞳？』勾陣在心中這般想著，接著又問：「有姓氏嗎？」

白橙點頭，卻沒寫下，只是注視著她，顯然是有其他考量在。不過，這樣的反應也讓勾陣知道她書寫的是她的真名。

「彰子公主……你是因為九尾的追兵來到，附身在她身上，不得以才殺了她？」

雖然當時勾陣她並不在場，但據朱雀的說法，在彰子消失前，他們隱約感覺她身上有股瘴氣。僅管應是藉由窮奇的詛咒來辦到的，可是能夠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就穿過晴明設下的結界進而控制彰子，這也讓眾人意外而擔憂。

即使有些許不同，可也與事實相差不遠，因此白橙再度點頭。不過，隨後她在白紙上寫下了「請不要原諒我」這六字。

無論原因為何，彰子都是因她而死，她是殺人兇手。殺了人，且是全然無辜之人，在她心中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她不能也不會逃逸。

然而，白橙卻隱約覺得晴明和勾陣對自己溫柔，可她並不希望他們那樣。

見勾陣只是默默看著沒有說話，樣子看來並不像看不懂，白橙又拿起紙筆繼續寫「我的命可以給你們，但請等到我拿神器回去給親人以後」。

「神器？」

白橙點頭回應，這次表情格外認真地寫下「能殺死妖狐的神器」。

從她的雙眼中，勾陣看到了她的決心。

明明就只有十來歲，卻彷彿想硬是撐起所有事，臉上所帶著的神情總是成熟的。或許那是因為，還有人在等她回去，她肩負重任、無法像一般孩子的緣故吧。

「……你的請求我沒辦法做決定，問晴明和昌浩吧。」

見白橙一臉疑惑，勾陣進一步地解釋道：「晴明就是剛才那個老人，昌浩則是先前差點殺了你的少年。」

勾陣的話讓白橙變得更為嚴肅，默默地點頭。

勾陣心中認為雖然她是有原因的，但殺了彰子恐怕難以獲得諒解。

『晴明或許還好，昌浩……即使理性上可以理解，但是情感上是無法接受的吧。』

好不容易才達成了和彰子一同看螢火蟲的約定，卻沒想到幸福是如此短暫，這叫他怎麼能夠接受？怎麼可能原諒？命運是殘酷的，昌浩扭轉彰子入宮的命運，然而這名少女卻是結束了她的性命。

微嘆口氣，勾陣再度注視著白橙。只見白橙又開始書寫，她寫著「請問你是」。

「勾陣。」本想說自己是十二神將的勾陣，在這刻打消了主意。

不是認為白橙不知道式神，她是異邦的術士，不可能不知道。但就因為明白她知道，勾陣才只說了名字。

點頭，白橙表示理解，而後就放下了紙筆。之所以會問勾陣名字，是因為她不想什麼都不知道，本來在故鄉親族們對她的好她就都會記得，就算現在離開了故鄉、變成了罪人也不想改變這一點。

她感覺晴明、勾陣都待她不錯，雖然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做什麼，但至少心中會記得他們的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