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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看到、聽到了吧?」

 

「……嗯。」

 

「所以就是這樣。話說回來,你不要露出那麼狼狽的神情,被做的人又不是你。」

 

「我……」

 

「不用覺得對不住我,這不是你的力量能解決的問題。況且,不過就是交媾罷了,所以我沒有特別生氣,很多話僅是順著他的喜好去說,避免惹來猜忌而已。」

 

聽昭烈這麼輕描淡寫,秉凱握緊了拳頭,身體微微顫抖著。

 

是忿怒亦是悲傷,他氣自己的無力,讓昭烈不僅遭遇到這種事,而且此刻竟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他究竟算什麼主君啊?為什麼他方才只是楞在那裡,沒有闖進來阻止事情的繼續?就算,他隱隱約約知道這不是第一次,而且似乎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見他如此,昭烈只是摸摸他的頭,接著對他道:「回去以後你就忘了這件事吧,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特別是利與小殿下,這不是他們該知道的事。」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

 

「他什麼時候開始對你……」

 

微蹙劍眉,停頓片刻,昭烈才問著:「你真的想知道?」

 

「嗯。」

 

「兩年前,三公主出嫁的那一天。」三公主,正是秉凱的雙生姐姐。

 

此言一出,秉凱睜大了眼,震驚的連嘴也忘了闔上。

 

那一天,他以為只有自己痛苦,氣昭烈對他那麼冷淡、拒絕他,卻沒想到……原來那一天昭烈亦是痛苦不已,身心都嚴重受創。

 

原來,當時他們是互相傷害。

 

「沒事了,我已經沒事了,你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昭烈苦笑著,持續撫摸他的頭。

 

怎麼可能沒事!他想這麼說,卻發現聲音出不來。

 

「……你還記得麼?你小時候曾說過我討厭龍一族,你說中了。雖然我本來沒打算這麼快說,不過畢竟你已經長大,我想是時候將一切都告知予你。」

 

起身由書櫃上拿來一本略泛黃的書,將其置於秉凱面前。秉凱翻開書,發現開頭是在說龍一族及鳳一族淵源的傳說。然而,上面所說的傳說並非他與眾人所知的,而是龍一族對鳳一族發起爭戰,最後為求生存,倖存的鳳一族族人答應成為龍一族的影子,之後世世代代守護龍一族。

 

對於書上的傳說,秉凱很是訝異。

 

「其實我不在乎哪個傳說才是真的,畢竟結果都一樣。」

 

抬頭望了一眼說話的昭烈,秉凱又繼續翻著那書。

 

為求永遠遵守約定而不背叛,鳳一族的血脈中被施了個詛咒,只要長時間接近侍奉的主君,便會產生傾慕之情,直至死去前都將為其犧牲奉獻。

 

「……詛咒?」有些不敢置信,秉凱望向昭烈,欲向其確認真實性。

 

昭烈輕聳肩,回道:「雖然有些玄,可我個人認為是真的,身邊例子太多了。」

 

一想,心中浮現利以及其他兄弟近衛對待其主君的模樣,秉凱默默頷首。但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望向昭烈。

 

看出他的想法,昭烈笑了,說著:「很遺憾,因為我被認為是鳳一族的下任首領,所以早被告知此事,與你保持距離,也就沒有你想的狀況發生。」而且他做得更徹底,才會令秉凱以為被討厭。

 

秉凱輕點頭,然而,縱使了解到被冷漠對待的原因,心中某處仍是有些落寞。

 

「若是要愛一個人,我希望完全沒有那些干擾,而是真真正正愛著對方。因此,即便兩年前那個人沒動我,我也不會抱你或是被抱,不只因為不想受詛咒影響,亦不願當三公主的影子。」

 

「那時候,我不是那個意思……」

 

僅管這麼說,秉凱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即便那時,他亦不是誰都可以,他只希望對方是昭烈……但,若要說他並非藉由昭烈來令自己忘卻最愛的親姐出嫁的心痛,那是騙人的,因此他可以理解昭烈的心情與不快。

 

輕搖頭,沒打算再討論此事,昭烈轉回原先的話題,道:「不過隨意拋棄近衛的例子不多,另外也有少數主君被打動而與近衛相守一生的例子。你對這些怎麼想?」

 

「……我不知道。」

 

「我呢,想破壞這一切,無論用什麼手段。」語氣輕鬆的像在說笑,然而昭烈眼神卻是堅定的。「你會阻止我麼?」

 

「我……」或許是太突然,秉凱不知自己該回答什麼,他感到混亂。

 

見狀,昭烈移開視線,自顧自地繼續道:「如果兩族之間是對等的也就罷了,然而並非如此,鳳一族的命運實在太可悲。近衛、暗衛,未被記下的人太多太多。當初若非我堅持,就連利都得去當暗衛,你們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秉凱覺得受到很大的衝擊,過去這些他全然不知道,更未曾細想過。

 

隨後昭烈似又說了些什麼,可他都沒聽進去,回神後發覺自己已回到房中歇息。

 

一切彷彿夢一場,他卻知道那不是夢。

 

後來,如同秉凱聽到的一般,他的大皇兄用了許多方式打算挑撥他與昭烈,而他自是不為所動。不僅因為他知道實情,也是由於他早有判斷能力及信任昭烈之故。

 

只是想到昭烈可能仍被迫犧牲,這一日秉凱終於忍不住前去表明一切。即便知道自己這是有勇無謀,明說不會得到任何好處,反而可能造成反效果,秉凱依舊忍無可忍,私下請求大皇兄放過昭烈。

 

可惜,面對他這個請求,對方不為所動。

 

「原來你早就知道,那朕也不用再拐彎抹角。」揚起一抹笑,皇帝露出嫉妒的神情,續道:「呵呵,你要我放過他?朕才希望你就此放手呢!朕明明是這個國家權力最大的人,所有一切都該屬於朕!你卻只憑幸運便成為他的主君?」

 

「……確實,確實我只憑幸運成為他的主君,但他並非屬於我,亦非屬於皇兄!昭烈不屬於任何人,他是自由的!」

 

「……來人啊!」

 

「慢著!」

 

得到消息趕來此地的昭烈,正好聽見兩人的對話,趕緊推門而入。他沒有看秉凱一眼,只是在皇帝面前跪下。

 

「皇上,主君他只是一時的情緒、他還未成熟,請您莫要與他計較。他是您的胞弟,而微臣……亦會聽命於您。」

 

知道昭烈是為了保護自己,秉凱握緊了拳頭,身體微顫。

 

「主君,快同皇上道歉啊!」

 

咬著牙,秉凱終究跪下了。

 

「……是臣弟失禮,望皇兄見諒。」

 

來回看著昭烈與秉凱,皇帝再度笑了起來,道:「秉凱是朕的親弟,朕怎麼可能和他較真?昭烈多心了。不過朕很高興你有這份心,晚些時候再過來和朕討論討論國事吧!」

 

「臣遵旨。」

 

離開後兩人一道走了一段路後,在沒有旁人之處秉凱突地停下腳步,對著廊道上的柱子就是一記重拳。

 

上前握住他的手,昭烈苦笑道:「不要傷害自己,這不值得。你為我說話我很高興,謝謝你。」

 

「但我根本……什麼都沒做到!」

 

「有很多事不見得是結果最重要,過程才是值得放在心中的。一轉眼,你都長得比我高了那麼一點點,我已不該當你是個孩子了。」話雖這麼說,昭烈另一手仍是輕撫著秉凱的頭,持續安撫他。

 

「可我還是沒辦法保護你啊!」說著,他流下了不甘心的淚水。

 

轉而用手指拭去秉凱的淚,昭烈微笑回答:「你不需要保護我,你只需要……」一陣強風吹來,樹葉的聲音掩去了昭烈後面說的話。

 

「什麼?我沒聽清楚!」

 

好似只是秉凱錯覺一般、就像不過是昭烈站不穩而不慎碰觸到,很輕的,昭烈的唇印上秉凱的,很快便又分開。

 

「好了,你別再多想也別自責。我還得去見首領,先失陪了。」

 

說罷,昭烈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秉凱仍呆站在原地。

 

在那之後,昭烈沒有任何異狀,令秉凱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過了一陣子,昭烈接下鳳一族的首領之位。

 

數月後,皇帝駕崩,舉國哀悼。逝去原因是上吊自盡,留有遺詔,說是自己不適任,將傳位給其弟、秉凱的二皇兄。

 

即使半點他殺跡象都沒有,可致使一切發生的真兇是誰,秉凱再清楚不過。

 

這段時間,秉凱心下是複雜的。即便大皇兄待他不怎麼好,可依舊是他的兄長;縱使昭烈是他的近衛,卻是弒兄兇手。他不敢問昭烈究竟有多恨大皇兄,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怨著那個人。也許正因如此,明知昭烈可能有復仇打算,自己卻未曾規勸──這樣的自己,可以算是幫兇吧。

 

或許因為知道秉凱的心情,昭烈並未和他見面,反而由於討論政務,和新任皇帝走得近。

 

也許他們老早便計劃除去大皇兄了吧?秉凱有此猜測,卻覺得沒太多意義,畢竟事已至此,什麼都不會改變。

 

然而,一年後的這一日昭烈卻主動找上了他,是為了選妃一事而來。

 

昭烈對秉凱表示其已至適婚之齡,是時候選一位王妃,而他替他挑選的,一個個皆是身家匹配、知書達禮的美女。

 

對此,秉凱只是稍微翻了一下,便對他道:「我還不想那麼快成婚。」

 

「你不滿意?」

 

「不,我相信你所挑的定會合我心意,但我未有那個打算。」

 

「……好吧。」將冊子闔上,昭烈微微嘆了口氣。在轉身告退前,他道:「對了,皇上打算賜婚予我,對象是朝陽郡主。」

 

「那很好……你說什麼?」秉凱一驚,差點打翻手邊的硯台。

 

「皇上要將朝陽郡主賜婚予我。」

 

朝陽郡主是秉凱的表妹,聰穎可人。

 

「那、那你如何回應?」

 

「我說我要再想一下。不過我已近二十五,或許差不多也是時候該娶親了。」

 

見昭烈神情認真,秉凱反而覺得心下莫名泛酸。

 

明明應該恭喜他的,卻說不出口。

 

憶起雙生姐姐出嫁前,他還能佯裝喜悅、說些違心的祝賀之語,可為何這一次反而沒有呢?因為他知道謊言必定會被昭烈識破?因為他以為至少在自己成婚前昭烈還不會成家?或許都有。

 

當昭烈表示另有事要辦、離去之後,秉凱獨自一人前往內院的涼亭中坐著發楞,不僅想著方才兩人間的對話,也想起自小相處的種種。他總覺得,好似有什麼被掏空了。

 

「秉凱、秉凱?」

 

利見自己叫了對方好幾下仍未得到反應,索性從他背後搭著他的肩用力搖晃他,邊開玩笑地問:「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上人要成婚啦?」

 

秉凱才回過神,便被利的話嚇了一跳。只見他嚴肅地回過頭,注視著利。

 

「……怎麼了?」

 

「利,你喜歡炎炎吧?如果他哪一天有了對象,你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聽他這麼說,利連忙否認,答道:「我才沒喜歡主君!你別亂說!」

 

「你不必隱瞞,我和昭烈早就看出來了!」

 

這話令利有些訝異,隨後垂下眉睫,說著:「我不太清楚你以前看到三公主嫁人時是什麼心情,但我……看到主君開心的模樣會很高興,很喜歡他笑著的模樣,想看他得到幸福的神情,真的很想。可是見到他寵幸女子,即使早已明白自己不可能有任何機會,還是會覺得……很難過。」語畢,抬頭望向秉凱,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想像昭烈和表妹親近、想像昭烈幸福地望著表妹……其實自己明明是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卻沒有去想。

 

「你該不會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兄長了吧?」

 

「老實說我不知道。昭烈說皇兄打算賜婚予他,他說要再想想……我剛剛試圖想像昭烈和女人親近的模樣,結果好像無法想到,畢竟我似乎沒看過那種情況。就算硬想,也只覺得不太開心。我當然希望昭烈得到幸福,不過不是現在……好煩啊!可惡!」煩躁的搔著自己的後腦,感覺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聞言,利笑了,問道:「你要不要去表白看看啊?」

 

「什麼!」

 

「我們的立場不一樣,我是近衛,你是主君,你的希望自然要大得多。」

 

「……他不會接受的。」

 

「不試試看又怎麼會知道?近衛最重要的人便是自己的主君。不過兄長他一旦決定,就不易改變心意,你如果不想後悔,動作就要快。」一邊起身,一邊輕拍秉凱的肩,利笑笑地轉身離去,讓秉凱自己繼續考慮。

 

『如果失敗,一定尷尬死了!若是被狠狠拒絕,我的面子往哪裡擺啊!那傢伙待我冷漠得要命,又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我何必去說什麼!』

 

然而,為何他卻移動了腳步呢?為何想更快一些見到對方呢?為何擔心慢了一點就遲了呢?

 

理由很簡單,希望那個總是背對自己、走在前方的人,能夠回頭、能夠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就算只有這一刻也好。

 

打開那扇再熟悉不過的房門,面對那個人、面對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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