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時刻‧一個人的寂寞雪》

聽尤里特這麼說，所有人都有些訝異，先後停下腳步。伊維兒等人在相互交換眼色後回頭看他，只有愛薇希雅沒轉頭。

在伊維兒又轉向她想確認她的心情時，雖有過長的瀏海覆蓋她眼神，但從那微顫的手傳遞動搖情緒給伊維兒，其立刻握緊她的手。就算察覺她因此慌張地倒抽一口氣，伊維兒也沒有鬆開的意思。

即便並無實際用途，也想藉此給愛薇希雅一點支持、想表達自身最真摯的心情與想法：『雖然什麼都做不了，我還是會陪在您身旁！』

不確定是否為心理作用，但很快地伊維兒感覺她的顫抖有所緩和，握著的手似乎加了些力道，彷彿接受其心意。

相對於伊維兒略感喜悅，尤里特則有些喪氣。愛薇希雅不願轉身面對自己是在預料內，然而實際看到仍是免不了感到失望。

注視她的側影，尤里特嘆了口氣後才說：「對不起，我為了一己之私讓你復活卻造成你更多痛苦，而且最終仍舊是死不了的失敗復活。」

為此，在愛薇希雅失蹤後，他找上了更早之前即認識的瑚茵夫人，向其詢問成為妖魔的方法。然而，即使變得長生，他也未能尋得摯愛，導致情緒崩潰後越來越瘋狂。後來記憶出現問題，時常以為愛薇希雅沒能復活而非離開自己身邊，甚至他死前亦這麼認為。直到死後，才驚覺那不負責任的作為與掛心她的情況。

關於這點，在找人過程中他曾重點式地告訴伊維兒等人。儘管他並非故意，卻害得愛薇希雅痛苦那麼久。知道他對此相當自責，眾人即使感到氣憤也無可奈何。

「比起兒孫、村民與其他人，我最愛的始終是你，為了使你回到我身邊，就算犧牲再多人的命也在所不惜。我本以為是這樣，直到你的沉默離去、與成年後的小洛見面且讓他復仇、在地獄受到懲罰時重新回憶活著的一切、身為我轉世的這孩子察覺小洛眸中的複雜，才注意到我當初的做法無益於任何人，只是各種傷害。因此，我已明白你的痛苦，絕不會要求你原諒。」

此時說不懊悔是不可能的，但他當年眼中只有妻子，狠心策劃讓路黎強盜團劫殺全村以得祭品，過程中沒有絲毫愧疚及不捨。

曾為了想要完美的復活而數度倒回時間，結果卻還是一樣，宛如天譴；如今，事隔多年要再改變過去的代價太大、影響範圍太廣，恐怕非但無法得到想要的結果，反倒招致難以預料的災禍。因此，他自覺無法彌補任何事，能做的就是恢復愛薇希雅的時間，若是沒耗盡靈魂便於死後繼續依照罰則接受苦痛。

這番話讓愛薇希雅迴身面向他，卻帶著一臉忿恨。儘管也在意他透露的訊息，她此刻的忿怒仍然壓過一切，不顧擔憂不已的伊維兒，她放開手並朝著他走近一步。

「是我聽錯了嗎？直到現在你才明白這種事？而且話中毫無對孩子他們的歉疚感？呵，明明應該早就知道你是這種自我為中心的性格，我為何還傻傻的抱持期望聽你說？」沒等尤里特回應，她依舊激動地繼續說：「即使清楚恨也無濟於事，我還是……心裡很痛苦呀！無數次想著要是沒有遇見你就好、你不愛我該有多好！我上輩子一定做了很嚴重的錯事吧？上天才會這樣折磨我！」

說得是傷人的話，可也一刀刀往自己心裡劃。早已潰爛、該是痛得麻痺的傷口，又再一次挖刨出來。

見尤里特眼神哀傷地上前一步，她反射性地往後退，同時大喊：「不要過來！原諒？要怎麼原諒？你把大家還來！把過去那平淡卻幸福的生活還給我呀！」

『高祖母大人……』

看她以衣袖拭去激動之下而滑落雙頰的兩行淚，伊維兒難過地瞇起雙眼，認為自己好沒用。知道此刻她注意力幾乎全放在尤里特身上，伊維兒即使想走回她身邊加以安撫與緩和，卻又覺得沒資格插話。

除了伊維兒，其他人此時想法差距不大，但立場上更無法介入且清楚兩人必須將話說清楚，所以只得暫且在旁看情況確認是否該加以阻止。否則，那麼維護女性的炎老早就上前了。

愛薇希雅的反應讓尤里特吃驚、難受而心疼，想說些話可是一時間說不出口。

「你沒話說了？」

笑得嘲諷、笑得挑釁、笑得冰冷，相處多年尤里特鮮少看到這樣的她，臉上充滿自責。是他把她逼成這樣、是他讓最愛的人長時間一直陷在痛苦中，全是他害的。

做了三次吸吐，尤里特情緒稍微平靜一些，這才滿是愧疚地向她開口：「對不起，我明明只是希望你好好的活著卻傷你這麼深。我……不是想解釋什麼且到現在才說這些未免也太狡猾，但其實我已後悔過了。即使如此，我無力補償他們。」

見她仍充滿怒意地打算插話，尤里特搖頭說著：「我想贖罪，用生命來挽回一切。然而不談要倒轉多年前的時間這事容易與否、代價為何、是否能順利成功，受影響的人和事物都太多，很可能造成一切與現今情況嚴重差異。例如小洛說不定會留在村中和村民的孩子組成家庭，這樣的話……」話沒說完，他便看向伊維兒。

這話讓隨之望向伊維兒的愛薇希雅冷靜些許，眼神也柔和一點。雖然依舊忿怒、無法諒解，可事實上她也想過這些問題。她知道事到如今已不可能回到當初，特別現在還接觸到伊維兒，她絕不希望其消失。

即使已猜到尤里特來此的用意，仍在氣頭上的她還是問：「所以你又為何來尋我？應該不是只為這般無意義的敘舊吧？」

「『無意義』是嗎？」尤里特以他人聽不見的音量低喃著，而後才回答：「我打算恢復你的時間，不會再繼續目前這不死的狀態。只是，身為普通人類的你早就超過應有的歲數，這樣恢復後……」

「我會直接死去吧？」她問得平靜，實際上心境也無太大起伏。

目前沒有極想死去的意念，但終結這早已結束的生命也是她的希望。要說她感到猶豫的地方，恐怕是將讓才剛相認的後代面對她的死亡。

思此，她瞥了伊維兒一眼，不意外看到對方還是一副難過擔憂的神色。

「嗯，而且肉身恐也將灰飛煙滅。」尤里特的神情相當悲傷，心裡仍自責不已。

「這無所謂。」語畢，她忽然想起什麼，情緒變得焦躁，厲聲問：「需要代價嗎？會犧牲別人嗎？如果又得要他人獻祭才能恢復，那我寧可不要！我不相信世界這麼大會找不到其他解決方法！」

「我明白，這次不需要，你可以放心。」即使會犧牲什麼人，也是他這個靈魂。

不過，事關重大他將會拼上全力，盼望能有最好的結果──不僅成功讓摯愛恢復，也不耗盡靈魂力量，往後只餘伊萊斯的意識。

「那好。但在那之前，我還想再跟我的玄孫女他們多聊一些，還有將一切交代、處理好。」

「沒問題。」他也想與她再相處片刻，可是不敢說出口。

（待續）

這段很早之前就想到的劇情特別沉重，所以胡鬧後記暫時停止一次，下單元應該就能完成這段主線吧XD”我也想趕快寫下一段！（爆）那麼下次再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