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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行動能力恢復完全並且獲得外出許可的凱譚,就悠閒地開始在街上到處亂晃,當然也和先前一般相當受到他人矚目。

 

才走沒多久,就有不少姑娘家群聚上來,凱譚原本欲一享齊人之福,不過憶起那日煜利的笑容後就打消了主意──因為他覺得煜利真有可能將自己賣掉……

 

他覺得煜利的眼神常顯得冷漠,明明是直視自己,卻又不像是真的在看,與他看著白與納等人的神情不一樣。對於除了身邊重要之人外的一切事物,彷彿全然不在乎。即使是笑著,卻也絲毫感受不到真實的喜悅。就連與自己打鬧的時候也一樣,雖然感覺彼此是有拉近距離,但還是差了一點。煜利一切情感盡收在心中,兩人隔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只除了,初次見面的那一次。

 

凱譚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些個姑娘,不禁在內心暗自嘆道:『唉……只能看的話更叫人難受啊!明明一個個都是標緻的美人!這簡直是酷刑!柳煜利你不是人!』

 

「聽說裿耀和翎祐各自開始部署兵力,看來再過數月就會開戰了。」

 

「夾在中間的我國定是會受到波及。過世許久的娘娘,預言似乎即將成真。唉……為何上天沒有眷顧我們籲國?」

 

「你們是說什麼預言?」聽到百姓對話的凱譚,不禁好奇地插進對話之中。

 

「自然就是籲國滅亡的預言……這次恐怕連太子殿下也阻止不了了。」說罷,老者嘆了口氣,面露悲哀與無奈的神情。

 

聞言,凱譚劍眉一皺,隨即轉身奔跑起來,決定直接回去找煜利他們問個清楚。畢竟民眾的話有可能是謠傳而成的,因此他決定問最清楚的煜利等人。

 

他突然憶起先前白似乎想跟他講什麼,卻被煜利打斷的事。

 

『莫非,這兩者有什麼關連?』

 

由於煜利不在,凱譚便經由他人帶路,急急找上了今日留在府中的白。

 

「葉公子?怎麼了?這麼著急?」看到凱譚氣喘噓噓,領著他來的人更是一臉疲憊,白不由得疑惑地問,同時也順便替他倒了杯茶。

 

「我剛在街上聽見別人在說什麼裿耀和翎祐各自開始部署兵力,以及籲國滅亡的預言,那是怎麼回事?」凱譚直接提出自己的疑問。

 

不過他此言卻讓白訝異地瞪大了眼,隨後又沒了表情,低下頭,自己也幫自己倒了杯茶。當他飲盡杯中的茶後,他才開口為凱譚解釋。

 

「如同你聽聞的,這個國家即將受到戰火洗禮。殿下的母后是知名的先知,她所預言的一切,沒有未準確的。而你聽到的那個預言,正是於明年年底籲國將會滅亡一事。這個預言在過去曾造成恐慌,因此娘娘遭到處死,殿下也差點遭受同樣的命運。僅管殿下不願意告訴你,但他也曾被娘娘預言,在離今日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將『出使』到那兩個國家之一,並且亡於王宮之中。所以,我先前才想告訴你……我希望,和殿下萍水相逢的你,至少能在所剩不多的日子中給予總是硬撐著這個國家的、忽視自己幸福的他多一點快樂。這是我個人的請求與期望。」說罷,白對著凱譚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樣突如其來的話,讓凱譚難以反應。身為其他國家貴族成員的他,是知道籲國的處境,也聽過人家描述籲國太子讓欲攻打籲國的那兩國退兵數次一事,但卻未曾聽聞關於什麼預言,也不知道國情變化會來得這般快。

 

「不過……」

 

聽到白的聲音,凱譚再次直視他。

 

「畢竟葉公子不是籲國的人,和殿下也還稱不上什麼朋友,且與我們這些人全然不同,所以若你真要走,你隨時都可以離去。那張賣身契我們會當樹葉一同燒了,就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這是殿下的旨意。就算你沒有想走的打算,當時間接近時,殿下也打算將你趕走,畢竟你是無辜的。」停頓了一下,白不禁嘆道:「想將一切責任、苦痛全攬在自己身上,換取他人的幸福,這就是我們的殿下。我猜想,你既已知情,殿下就會立刻送走你。」

 

這些話,全都來得太突然,快得讓凱譚難以吸收,全然不知自己該怎麼做。

 

「那,如果裝作不知情呢?」

 

「啊?」

 

脫口而出的話,不只是白,連凱譚自己也感到訝異,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說。

 

看白楞楞地望著自己,凱譚輕咳了一聲,解釋道:「……別誤會,我只是不想食言。一有機會勝過他的時候,我還是會走的!」

 

聞言,白笑了,再次對他低下頭,道:「無論如何,謝謝你。」

 

在這之後,他們彼此都當作沒發生過這事,凱譚在煜利的面前也裝成全然不知。然而,他認真觀察煜利這個人的時間變多了。

 

漸漸的,他發現煜利許多時候其實在逞強。因為,偶爾他會看到他疲憊的模樣。

 

如同一個月後的這一日,晚膳時間過後才回到府裡的煜利,不僅沒有用晚膳,還只褪下外衫與布靴後就直接上床休息。而且,近乎是一倒下就立即睡去了。

 

進行自己那侍寢工作的凱譚坐在床邊,幫煜利將金冠、髮帶以及其他配合身份的飾品一一取下,順便再幫他將中衣也褪下,讓他好睡一些。

 

大概是因為太疲憊,就算他做了這些事,煜利依然雙眼緊閉,呼吸均勻地睡著。不過凱譚也明白,當自己放出殺氣的時候,煜利定是會立即清醒過來。

 

不僅要面對國家政事上的各種困境,還隨時可能遭受到本國與他國刺客的攻擊,時時警戒著,有時一整天都難以放鬆。這樣的他,已然筋疲力竭。夜裡,經常會做惡夢,總需要人在一旁握著他的手或是任他抱著睡才有個好眠。以往,都是白與納或是侍女、侍衛來做的,不過近日有所變化。

 

在發生關係的那天之後,兩人同床共枕,是單純的一起睡──如果凱譚被親、被亂摸的這種吃豆腐行為不算的話。

 

凱譚他是自己發現煜利夜裡會做惡夢的事,也是自行找到讓他平靜下來的方法。

 

看著熟睡的煜利,凱譚不禁憶起那天白跟他說的話。在後來,他又有好幾次去詢問了一些關於煜利過去的事,得知了他部份成長過程。

 

在知道許多事後,他覺得面前這個小他兩、三歲的人真是無可救藥的大笨蛋,也覺得他能撐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下意識地摸了摸他的頭,又替他順了順頭髮,接著輕撫著他的臉。

 

「嗯?」因為感覺到被人摸,因此煜利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看到面前的人是凱譚,笑了笑,一把將他拉了下去,吻上了他。

 

吻沒多久,凱譚感覺煜利手放鬆、唇也離開了,又再次進入夢鄉……內心實在感到無言啊!

 

撐起身子,他不禁想著這傢伙是在誘惑他麼?這麼毫無防備的睡相!裏衣衣襟也大開!而且剛剛還對他笑得那樣天真無邪!

 

不過看他那麼疲倦,凱譚還是暫時打消了那個念頭。凱譚明白他有多累,僅管煜利什麼也沒說,但隨著日子過去,煜利上朝的天數與時間也越來越多。就算這樣,煜利也還是會回到自己的王府,不管多晚,他不會留在籲國王宮內。

 

那不是他該留下的地方,在那裡,他有太多複雜的心情。非是公事、要事,他根本連一步也不會踏進去。

 

『時間,不多了……』在一旁坐好,凱譚低垂眉睫。若是預言真會實現,那僅僅只剩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他知道,煜利若要「出使」,是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此事的。就算有人阻止了,煜利本身也不會逃避,因為他很重視這個國家,將它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不久前,他們一同到街上閒晃時,煜利還笑著為他講述籲國的許多風俗、特產,那樣飛揚而喜悅的神情,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深愛著自己的國家。

 

憶起當時那笑容,凱譚察覺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煜利現在已經會「看著他」了。

 

不知何時開始,對待他時,煜利原先的冷淡眼神漸漸不再。當他耍弄凱譚成功時,他會捧腹大笑、發自內心地感到相當愉快,雖然這讓凱譚更為不滿。

 

兩人的關係不是情人,但似乎也不只是損友……要說是主從,一個太放縱另一個又有點囂張隨時會對主人口出惡言?處於一個曖昧不明的狀況,這是目前兩人的關係。

 

擁有不同想法、心事的兩人,彼此都沒有意思改變那樣的狀況,不想破壞,也不願意再拉近距離。掛念的事都還數不盡,對於自身的情感不確定……不能否認對彼此是在意的,但已然脫離衝動年齡的他們,理智思考下似乎也不到非君不可的程度。即使如此,他們卻也無意提起分離的事,直到預言實現的那一天之前。

 

 

***

 

那一天,煜利並沒有特別遲回來,神情也沒什麼異狀,就彷彿平日的他。

 

就像突然想到似的,煜利滿臉笑容,拿了一個碗、三粒骰子,到了凱譚跟前。

 

「閒著沒事,我們再來賭一局吧?若你贏了,我就還你自由。」

 

「……那你贏的話呢?」

 

「我贏,你答應我一個要求,當然這要求是你肯定能做到的。」

 

「似乎不怎麼公平?那這樣好了,我贏,你還我自由並答應我一個要求;你贏,我答應你兩個要求。」

 

煜利的眼神閃爍著,猶豫了一下,他終於點頭,應道:「……好,就依你所言。」

 

這回兩人依舊是玩比大小,只是,勝負和上回相反,是由凱譚贏了這場賭局。

 

心不平靜與平靜,想輸與不想輸,造成了這樣的結果──煜利若贏,要求也同樣是讓凱譚自由、讓他離開,他不希望凱譚無辜被牽連。

 

「願賭服輸。」煜利毫不猶豫地拿出了凱譚的賣身契,在他的注視下,用蠟燭的火將它全燒了。分離時間已經到了,煜利必須斬斷自己與凱譚之間一切的羈絆,回到全無交集的狀況。「這樣,就只剩你的一個要求。你想要的是?」

 

聽他那溫和卻顯得隔閡的語氣,凱譚微微瞇起了雙眼。

 

「這個問題我打算留到以後再說,就當作是你欠我的。」

 

聞言,煜利訝異地睜大了眼。隨後他思考了片刻,又恢復原先的神情,且一臉了然地問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久了,就在第一次被允許出府那天。」

 

深深的一個呼吸,煜利轉過身,背對著凱譚,以極其冷漠的語調道:「那麼,請『公子』現在就離開吧。籲國的事,與公子全然無關。」煜利並不認為凱譚會放下一切地留下,也不會有那樣的期待,同時他自己一樣不可能拋下這個國家。

 

「在我們初識到現在……你是怎麼看待我的?」

 

「……我不知道,或許只是一個玩具。」在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中,提供快樂……他想對凱譚道謝,但是不行,只能冷漠地說話。

 

「你把別人當成什麼了!」畢竟是無法聽到煜利心中的話,凱譚握緊了拳頭,動了怒。

 

然而,煜利什麼也沒再說,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房內早已只剩他一人。交握的雙手,指尖已冰冷無血色。

 

兩人,已再度成為沒有任何交集的個體。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會喚回凱譚。但他不會忘記的,不會忘記今天說話刺傷凱譚、不會忘記心中未說出的一句謝謝、不會忘記始終沒說出口的道歉話。

 

 

***

 

當凱譚再度踏上籲國的土地,已經是一年半以後的事了。

 

那裡地面上的積雪,染過不同的顏色,再被掩蓋一切的新雪變為一片白,彷彿在隱喻它有了新的主人一般。

 

凱譚來到了那個曾經住過些許日子的廣大宅邸,然而,剩下的只是灰黑一片,沒有原本的華美,甚至連一絲以往的痕跡都看不出。

 

內心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它們壓在他的胸口上,讓他連呼吸都感到沉重。

 

一切,都跟凱譚聽聞的那個預言一般,準確得驚人……

 

「……請問你是葉凱譚公子麼?」

 

聽到別人的喚聲,凱譚微感訝異,一邊回過頭,一邊道:「正是。」

 

「太好了……主人吩咐若未來有一天看到您,一定要將這個交給您。」

 

明白對方所指的「主人」是誰,因此凱譚沒有多問,只是對他道了聲謝,而後在一處無人的樹下攤開了手絹。只見上面有一塊白玉玉佩,白玉在陽光透著彩色的光芒,一看便知價值連城;而手絹上,僅以娟秀的字跡寫了三個字:『對不起』。

 

不自覺地握緊了手絹與玉佩,內心憶起了那人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模糊的臉。雖然確有動怒,但他知道那時候他是故意趕走自己的,在當時就知道。然而,他卻是配合他的演出,因為彼此都太過理性,知道無論怎樣都不會有所改變。

 

『那個傻瓜和傻瓜的部下們,現在肯定在做傻事吧……』低下了頭,凱譚覺得胸口比方才更為沉重。

 

他下了個決定,他要到那個煜利出使的裿耀皇朝都城去看看。他不認為自己一人能救出什麼人,他不會天真至此,他只是,想接近一點。

 

騎乘快馬,他在兩個月後到達了目的地。

 

在裿曜,聽聞到籲國使節一行人在皇宮造反失敗,盡乎全滅時,他屏住了氣息。

 

街上人民皆對此感到愉快,因為讓他們有著富足生活的皇帝沒有事,這讓他們感到安心;對於籲國的行為,他們僅管可能在心下給予一點同情,但表面卻是不以為然……亂說話或許就可能下獄,而且,他們還是希望生活能夠優於他國,他們絕不希望那位皇帝倒下。

 

其他,對於籲國太子,坊間也有不少傳言,然而大多是貶低的傳言,諸如以色侍君換取生存之類。僅管凱譚明確知道那是那些人亂編亂說的不需動怒,卻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但他沒有在當時發洩出來,而是在事後悄悄給予那些人教訓。

 

輾轉得知了那人沒死的消息,他沒有一絲喜悅。有些時候,死去或許還比較輕鬆……他知道那人現在必定就是如此,生不如死。

 

過了半月,他和平日一般沉著臉在街上逛,感覺似有熟悉的聲音叫住他。一轉身,他看到了裝扮全然不同的白與納,不禁睜大了雙眼。

 

兩人,都比過去消瘦許多,可以想見那人定同樣如此。

 

凱譚隨著二人到了他們隱匿的地方,另外還有幾名同伴,都是倖存下來的。

 

在與他們的談話之下,凱譚得知眾人的行動並不是造反,僅是想逃離裿耀的宮城。然而,裿耀的皇帝察覺了他們的意圖加以阻止,不僅出動自家御林軍與暗衛捉人,甚至自己也加入了戰局只為了捉回那人。

 

最終,白與納等人還是在那人的掩護下逃走,讓他們是愧疚、懊悔萬分。

 

但他們知道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因此風頭過了之後再度聚集起來,打算再次援救他們最重要的主人。

 

知道了此事,凱譚無條件就參加了他們的救人行動。原先,是有人反對的,畢竟凱譚與他們全然不同,他們不知道是否會遭受背叛。但在凱譚的誠意與白的強力保證下,他們終於接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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