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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又度過好些時日。這期間,兩人判斷鄰近區域沒有出路,因此離開木屋,攜帶自製乾糧並一路野獵、採集地至遠處尋覓其他路徑。
這日正午,他們在山林中尋了一鳥語花香、景致優美處用午膳。
兩人坐在溪邊大石上,一旁深灰峭壁高而寬闊,上方溪水流洩而下成為一道瀑布,有如白絹布鋪在岩壁。下方水潭清澈見底,瀑布濺起的水花有如珍珠。不僅如此,耀眼陽光撒落,在瀑布邊形成一道彩虹。
在此地夏侯瑾軒有感,詩興大發。然而隨後卻是心境轉換,向皇甫卓道出夏侯韜即為枯木的真相。
得知這個真相,皇甫卓自是萬分訝異。
「你說什麼?那個枯木不只打算佔據瑕姑娘的肉身,而且一直以來都附身在夏侯世伯……你二叔身上?」瞪大了雙眼,那記憶中總是溫文儒雅、高風亮節的夏侯韜正是幕後主導?這實在難以置信。
夏侯瑾軒頷首,低垂眉睫,續道:「真正的二叔他……其實在十六年……不,二十一年前那場大地震中便已仙去。撫育我長大、一直支持著爹和夏侯世家、你們所知曉的那個二叔,其實是枯木……可對我來說,他是二叔,直至他殺了爹……不!直至於蜀山聽聞二叔逝去的消息時……」
夏侯瑾軒有些語無倫次,但皇甫卓清楚他已努力訴說這殘酷萬分的事實。
一直以來最親近的親人,竟是一切元兇,又是殺父仇人,哪怕再堅強都極難接受這個事實。
「是枯木他殺死爹、殺死二叔……」雙手放在膝上,明明想保持平靜,卻不由得微顫。
「我知道,什麼都別說了。」語畢,皇甫卓摟住夏侯瑾軒,輕拍他的背。
這樣的舉動本不該有,皇甫卓也知可能會洩露些什麼,可是見他明明眼眶溢著淚光卻仍壓抑悲痛的模樣,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安撫他、守護他。
在蜀山知曉「夏侯韜」遇害時,自己沒能也不適宜陪在他身邊,但如今不同,除了自己,無人能陪伴他。
起初夏侯瑾軒身子有些僵硬,卻未推開皇甫卓。不一會兒他放鬆下來,頭倚在皇甫卓肩上,低聲啜泣。
事到如今雖然已過數月,可想到當時的景況,依舊承受不住這般打擊。失去的悲、受背叛的痛,深深烙印心底,恐怕此生永不會消失。
皇甫卓沒說話,只是默默擁著他、撫著他的背和頭,直至他恢復平靜。
片刻,夏侯瑾軒拭去淚水、輕輕推開皇甫卓,低著頭尷尬地道:「唔……讓皇甫兄看笑話了,你一定很瞧不起我吧?身為一個男兒還這般哭哭啼啼。」
「無妨。那日我只是一昧地希望你快些打起精神,未能完全理解你的心情,更不知該如何安慰你。雖說……」皇甫卓微嘆口氣,接續道:「現下我仍是不知。沒想到數月過去,仍是毫無長進。」
聽他如此坦白,夏侯瑾軒不禁轉而笑了起來,道:「總覺得皇甫兄好似變了不少。」
蹙起劍眉,皇甫卓問著:「你這話是褒?是貶?」
「自然是褒。」
見夏侯瑾軒笑著顯然心情已平復,皇甫卓亦隨之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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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尋路過程並不順利,到達某處後發現此地域特異,如同樓蘭那般無法通行、有股不明力量阻擋。即便如此,他們仍不放棄,遍尋週遭、徹底調查,尋找可能的原因與解決方法。
他們找著附近有一木屋,由不算破舊的外觀及遺至屋內的器具發覺不久前還有人居住,而且此處野生動物不少,可見定有出入口使其得以往來。
因此二人將小屋清理過並當作暫時居住地,持續在附近探查。
不久,皇甫卓找著一本已略微泛黃的書本──說是書本,其實應是前人留下的紀錄。上面繪有此地地圖,可一旁卻是用了不明文字,兩人無法讀懂。
商討過後,決定由夏侯瑾軒繼續嘗試解讀此書,皇甫卓則持續探尋破綻及出路。
這日午後降下大雨,因此皇甫卓早歸。
見他倚在窗邊望著雨景,一邊擦拭長髮,夏侯瑾軒放下手中那已解讀一半的本子,起身步至一旁,一同看雨景。
轉頭望向夏侯瑾軒,察覺其神情有異,皇甫卓問道:「怎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解讀得不順利?」
「不,雖遇到些瓶頸,但還算順利,假以時日便能找出方法。」
「如此甚好。那你想說什麼?」
搔了搔後腦,夏侯瑾軒瞥開目光,停頓片刻,才問:「依稀記得皇甫兄先前曾言,夏姑娘支持你不可能得到認同的情感?那是什麼意思?」
一聽此言,皇甫卓一個吃驚,手中的布巾險些落下。
注視望著雨景的夏侯瑾軒,皇甫卓有些猶豫,沒想到那時自己不慎脫口而出的話他居然聽進去了。
「夏侯兄當真想知道?」
「當然啊!那時雖然沒有問,可我一直好奇著。」轉過頭來,夏侯瑾軒神情認真而專注,又帶著濃厚的好奇目光。
「……你當真以為,我贈玉給你是取『君子比德于玉』之意,做為友誼的象徵?」
當初自己贈之羊脂白玉墜,竟是讓夏侯瑾軒認識瑕的契機──過去得知此事時皇甫卓很是意外又懊惱。瑕能恢復、能獲救,皇甫卓是真的打從心底為她高興;可當看見夏侯瑾軒與她兩情相悅的模樣時,卻不由得對自己贈玉而弄巧成拙的行為感到氣憤……明知對象即使不是瑕,夏侯瑾軒終有一日仍會與他人相愛相守。
「皇甫兄此言何意?」
其實並非不明白他打算說什麼,然而對於此事過於震驚,只得這般應對。
「夏侯瑾軒……我對你……罷了,無事。」
撇開頭背對夏侯瑾軒,彷彿什麼都沒說過,皇甫卓持續擦拭頭髮。
「……皇甫兄?」
「閉嘴。」
在樓蘭便以為會永遠深藏心中的這份心意,未曾想到會有差點說出口的一天。
『初臨,我是不是很窩囊?你在天上若是知曉,勢必會笑話我吧?』
像這樣與夏侯瑾軒獨處,究竟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亦或是上天給他的懲罰?
但無論如何,能救到夏侯瑾軒一事,他誠心感謝上蒼。倘若連夏侯瑾軒都失去……他不敢想像,或許……或許屆時他會遺下某些記憶吧?有些人受到過多痛苦或打擊之時,為了不被負面情感吞噬,便會自我保護地遺忘部份痛苦之因,即使不願忘卻亦然……他知道自己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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