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時刻‧一個人的寂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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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到了行動當天，一早即由炎陪伴伊維兒將愛薇希雅從已是空無一物、歸還給地主的住所接到旅店，以避免最後關頭出任何差錯。期間，伊維兒自然不忘再向愛薇希雅作確認，仍然得到同樣答案──如期施術。

即使那神情與笑容堅定得令伊維兒感到心痛，依舊必須尊重她的想法。縱然施術者是尤里特，對於伊維兒來說這一樣是讓心情十分糾結的事。想救她脫離痛苦，卻又捨不得她。或許只要自己一哭就能動搖她，但伊維兒認為不能那麼做，情緒隨時可能潰堤，還是強忍住。

陪她聊了一陣子，意外地聽見她主動表示想與尤里特單獨說幾句話，使伊維兒相當驚訝。試著觀察她的表情又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僅能望著她與臉上浮現欣喜的尤里特一前一後步至旅店後院談話。

雖想跟過去偷聽，伊維兒還是忍了下來，讓他們獨處。

到達目的地後，愛薇希雅才轉過身面對尤里特，開口：「我想見我的玄孫。」語氣平淡，但眼神卻依舊冷漠。

打從聽見她提出要單獨談話開始，尤里特一直都是帶著笑容，直到聽見這句話。他變了臉色、收起笑容，隨即搖頭回應：「這個要求我沒辦法。他必須沉睡，現階段我不能讓他有機會取回意識主導權，在施術之前絕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嗎？真可惜。」她闔上雙眼，遺憾地嘆出一口氣。「明明近在眼前，卻連見一面的緣份都沒有呀。」

停頓片刻，尤里特不解地問：「怎麼忽然想見他？」

他是知道的，被排斥的除自己之外也包括身為轉世的伊萊斯。他有注意到，這些天來她對於伊維兒等人談起伊萊斯的事亦是有所閃躲，甚至擺明不想談。當然，當下其他人眼中的失落他同樣看在眼底。

即便如此，他也不在乎。反倒是對於愛薇希雅好不容易才願意與他談話，結果想找的人其實是伊萊斯而非他的這點感到不悅。

『在你面前的、最呵護你的，明明是我啊！』儘管心中吶喊著，他也不敢說出口。

睜眼看他，愛薇希雅神情略帶複雜地回答：「小維他們口中的這孩子，是與你相反的一個人，所以我很好奇。」排斥是事實，好奇亦是事實。

她考慮過了，在最後想親眼見伊萊斯一面，只因她沒有辦法將伊維兒他們說的特質套在尤里特身上。就算理智上明白那是「別人」，依舊難以想像。

「原來如此。」即使只是這樣的原因，尤里特仍覺得羨慕。嘆了口氣後苦笑起來，說著：「和我相反嗎？確實也是。轉世後就是另一個個體，性格、好惡都截然不同，他遠比我更明白常人的情感，也是平凡多了的孩子。」

「我想也是。」

那冷笑深深扎進尤里特心底，讓他不禁蹙起眉頭、眼神流露悲傷。想說什麼都因感覺隔閡、感受到她的拒絕而噤聲，心情激動卻無從發洩使得雙手止不住顫抖。

見尤里特如此，她笑意更深、更冷，就彷彿報復成功。

「愛薇希雅……」

雖然喚聲極小、她毫無反應大概是沒聽見，不過喚她究竟有何想表達，尤里特自己也不知道。試圖整理想法，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既然見不到面，那就該回去找小維了，而且離開太久會讓她擔心。」

看她轉過身，尤里特多麼想拉住她，卻又害怕地不敢伸出手。怕她甩開自己，更知道她一定會甩開自己。因此，他動也不動。

前進兩步後，她又停下並冷冷的說：「你不必奢望任何事，我到最後一刻都不會原諒你，對你的情感只剩下恨意。」當初愛有多深，後來她的恨就有多深，不可能因為這短短幾天的相處而改變答案。相反的，見到尤里特後腦海中更是不斷浮現最重要的孩子與同村的人們全都因為自己成為祭品的殘酷景象。

「……我知道。」還想對她說更多話的，卻只勉強吐出這三個字。

他比誰都了解她、明白罪魁禍首是自己，對於這些不意外，然而難過依舊。犧牲一切也盼望能活得很好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恨他，相當諷刺。

眼神空洞地看著她離去，尤里特呆站在原地，一直注視那個方向發楞。即便有其他住客經過，他也毫無反應。

良久，感覺肩膀被拍了下才令其回神，轉頭一看是伊維兒，後方還跟著維爾斯。

確認他沒再發呆，伊維兒才說：「高祖父大人，您有好好地把心裡話都告訴她嗎？即使不被原諒、即便仍被恨著……能說的時間已所剩無幾，千萬別留下沒說出口的這個遺憾！」

見他沒回話，維爾斯一臉不耐煩地開口：「妹妹說得沒錯，你想說什麼就該去說！我雖然很討厭你，也不希望你們沒把話說清楚就消失！」

「維爾斯哥……」轉頭望向維爾斯，伊維兒的訝異化為淡笑。

看著他們兩人，尤里特本欲回話，卻是先閉上雙眼，接著才說：「她會這樣全是我害的。原本是那麼溫柔、善良、包容、樂觀，彷彿沒有黑暗，但現在……」

「你在說什麼夢話啊？」維爾斯大聲打斷他的話，對著驚訝睜眼的他道：「沒有人是毫無黑暗面的！讓你看到了就覺得難受、無法接受嗎？而且正因為你把她害到變成現在這樣，你才更該讓她好好釋放情緒與黑暗不是嗎？」

「我……」反射性似地發出聲音，但想說或是想反駁什麼？他依舊不知道。

上前一步，伊維兒語氣肯定的附和：「我也是同樣想法，請您千萬別在這種時候退縮逃避，再逃就永遠沒機會了！」

──他們說的一點也沒錯。──

心中浮現這樣的聲音，令他吃驚不已。

那是伊萊斯在說話，本該被壓抑住、在內心深處沉睡的意識清醒了。

『你……怎麼會？』

──很驚訝嗎？因為有黑煞的幫助讓我醒來，但現在為了高祖母大人的事暫且繼續將身體借你。──

即使語調和緩，尤里特仍從伊萊斯的話語中感受到一股怒氣。此外，其情緒起伏也同樣傳給他。

『你在氣什麼？你知道你這樣擅自突破很耗損靈魂嗎？』

儘管伊萊斯沒有答話，他卻感覺那股忿怒情緒變得更強。

『……你已經看見所有事了？』

──大致看過。──

因此，伊萊斯並不對他使用敬稱。

既是自己又非自己這不是理由，而是因為對方的作為對其而言完全不值得尊敬，反而感到十分忿怒。不談可行性與否，先前艾克斯‧羅畢特還能基於作為一位領主的用心、努力與愛民使得伊萊斯願意使用「斬惡」這項術法，尤里特對其來說便沒有施術價值。哪怕擁有遠超出自己的術法才能，也因那些罪過變得毫無意義。

──縱使如今你早已承擔不起讓高祖母大人痛苦那麼多年的責任，你也絕不能讓她在目前狀況下離世！你這差勁的傢伙給我認真面對！──

『沒想到我居然會被自己教訓。』他忍不住輕笑起來。